第三版:巾帼风采总第251期 >2025-03-31编印

《活着》:药盒里的生死课
刊发日期:2025-03-31 阅读次数: 作者:齐都医贸零售业务部 燕金枝  语音阅读:

药店玻璃架上的布洛芬泛着冷光,我总会在擦拭药盒时想起母亲临终时翕动的嘴唇。2019年初春的消毒水味至今还浸在工装口袋里,那天父亲突然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推出病房外,寿衣绸缎摩擦的沙沙声从指缝渗进来,像极了现在每天清点药盒时塑料膜相互摩挲的响动。

母亲最后呼唤父亲名字的气音,后来总在我给客人讲解止痛药时突然在耳畔炸响。那些被父亲藏起的临终画面,化作药架第三排永远对不齐的心宝丸,每次补货时都会突兀地凸出一盒。而妹妹从学校带回的樱花标本还夹在母亲病历本里,她至今不知道那本泛黄的册子记录着姐姐和父亲如何用谎言编织出最后一场樱花雨。

父亲食管癌晚期的秋天,我成了医院走廊里会移动的雕塑。看着营养液顺着透明管道流进他干瘪的身体,突然想起《活着》里福贵用米汤续着家珍性命的情节。余华笔下那个佝偻着背的老农,此刻与呼吸重症科外浑身消毒水味的我重叠成同一种生物——在命运的碾盘前,我们都死死攥着名为“活着”的稻壳。

那个中秋节前夕6点钟的清晨,大姐开着摩托车在去往第一医院的中心路上呼啸,后座上坐着陪床一整晚五点才回到大姐家睡觉的我,耳中回荡着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语,呼吸重症科病房朝阳窗户投进的晨光把妹妹的眼泪照得发亮。趴在床边的大姑和二姑嘴里哭喊着“别再让俺大哥受罪了!”医生递来放弃治疗同意书签字的钢笔,恰似母亲当年记录我们姐妹体温的那支。笔尖划破纸页的瞬间,忽然明白《活着》里家珍为何要在月夜偷偷纳鞋底——有些痛楚注定要独自吞咽,就像我始终没告诉妹妹,母亲咽气前手指曾向着她所在的方向抽搐过三次。

那些被母亲临终遗言割裂的时光,终于在某个暴雨夜被妹妹砸碎的相框粘合——她在散落的玻璃渣里发现了父亲抄录的余华语录:“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我们跪在地板上拾捡记忆的残片,才发现每块碎玻璃都映着全家福的不同切面。

冷柜里的脾氨肽药盒结着薄霜,我常盯着冷藏温度监测仪出神。2-8℃的恒温区间多像我们小心维系的生死距离:母亲的遗言要捂到妹妹暑假归家,父亲的抢救要停在无法自主呼吸得插管的临界点。余华笔下福贵牵着老牛走过田埂的身影,此刻叠印在我和妹妹去坟头必经的田埂路上,碾碎的野花渗出汁液,恰似当年顺着父亲食管引流管滴落的血水。

现在的我依然每天守着市立医院店的所有药品。有时抚过药盒上凸起的标识,仿佛触摸到无数家庭在黑暗中刻下的生存密码。余华说“活着就是忍受”,但当我复诊去取瑞必乐看见医院取药窗口前颤抖的双手接过药袋时的光亮,突然明白:活着是替那些熄灭的眼睛,继续凝视这个既残酷又温柔的人间。

在整理父母遗物时发现的病历本上,歪歪扭扭记着我出生那天的体温记录——37.2℃。那是生命最初的温度,也是穿越所有寒冬的火种。站在满店药品之间,我终于懂得:活着不是为了对抗命运,而是为了把那些未能燃烧完的故事,继续讲给明天的晨曦听。